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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

據王鋒說，我們是這樣認識的——《時尚先生》要拍電影《時尚先生》，重金懸賞征集劇本，王鋒看到我在《新京報》的專欄《IN 買LIFE》，于是找到我……后面便有了將近一年的關于電影的合作。
事實上，算起來我看王鋒的雜志已經有五年（將近兩年的《時尚健康》、三年《時尚先生》），這五年也正是我溺水歸國開始投入偉大祖國蓬勃向上新聞事業的五年。對于王鋒的雜志，我不想說喜歡或者不喜歡，對于一個成年人來說，輕易地表露好惡會被人認為膚淺，我只能說"他"的雜志在現今的時尚傳媒里是與眾不同的；而對于王鋒個人，我也寫不出頌歌，雖然我把他作為良師益友摯愛親朋，但很可能，我不如他的部下們了解他更多，因為我看到的只是一個平面的他，更何況，我一向擅長的是夾槍帶棒地罵人。
結果，這篇采訪就是這樣嚴肅地"擰把"著——夸人，是我所不愿，罵人，更沒有道理。于是我只能這樣說：世界上只有兩種衣服，你敢穿的衣服和不敢穿的衣服，同理，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你想跟他聊天的和你不想跟他聊天的。很顯然，王鋒屬于前者……
(這本書出版的時候，王鋒已經離開《時尚先生》，籌備《GQ》中文版，面對這本更有權勢的雜志，祝他未來一切皆好)


說雜志

周周：作為主編你怎么樣描述你手里的這本雜志？
王鋒：描述？

周周：我個人認為現在時尚雜志同質化現象非常嚴重，可能幾本雜志都用一個封面，可能他們被采訪的人都是一個人，因為我看《時尚先生》很多年了，你做主編也三年了，你覺得它到底是一本什么樣的雜志？
王鋒：我沒有把它當做一本時尚雜志，我覺得這種界定比較窄，我更愿意把它看作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承載某種價值的載體。在描述我們生活的時候，我從不說我是一個時尚人，時尚人是什么人啊，我希望自己擁有更均衡、更和諧、更健康的生活，所以對人的描述不會偏向某一種人，對雜志來說也是這樣。

周周：所以這個可能也引出一個問題，就是說當讀者還把你這個雜志定位為時尚雜志，因為你這個上面有時尚兩個字，你擔不擔心因為你這么做了會失去，或者說肯定會失去一部分讀者，因為讀者會覺得我要看的是時尚雜志，但它卻會用徐克做封面，它用了中國體操隊做封面，它用了黃永玉作封面……
王鋒：很多時候我們覺得讀者喜歡什么，都是我們自己的想象，或者是自己的一種猜測，或者是自己給自己一個說法。其實真正誰能肯定自己那么了解讀者，自以為是地能代表讀者喜歡什么，目前各種調查我覺得也是見鬼。所以在我覺得沒有辦法把握讀者的時候，干脆就放棄它，而是更多考慮我應該表達什么，這樣的話，就放棄了一個自己不可知的東西，而牢牢把握住一個自己完全可以確定的東西，因為我對我自己想要做什么事情非常確定和清晰的，在現代社會，作為一個完整的人，一個有生活質量的人，對95%的普通人來說，均衡和和諧是更重要的。這是我確定的。我把這種思想灌輸進去，我想就只抓住這一點就夠了。

周周：你說這些，我想到兩個方面的東西，第一方面，因為我對你算是很了解，你其實對物質生活的東西，不是那么看重的，所以你這個雜志我覺得有一個問題，在物質上這方面，也就是所謂的時尚我認為弱；另一方面，你其實在追求一種精神上的東西，對人精神層面的影響，這最后要從文字和圖片上體現出來的，在文字這方面，你覺得《時尚先生》現在的文字達到了你的要求？這種文字之美能夠真正吸引很多高端的讀者，或者是這部分真正追求精神的讀者？就我自己的感覺，可能有一個問題，就是現在看所有的內地雜志，我翻的時間都不會超過20分鐘，這其中也包括《時尚先生》，那你怎么說這個問題？
王鋒：因為你這個問題包括兩個部分，一個就是我個人更偏重一本雜志的精神性，可我最后呈現出來的東西，還是會有一些局限，但是從我自己的意愿上，我希望我能做出一本比我更寬闊的雜志。因為我雖然是主編，我也很強調在雜志當中的作用和意義，但是我絕對不會認為這一本雜志只屬于主編，它肯定也屬于這本雜志它代表的生活形態、生活方式、生活理想，應該遠遠高于主編本身所具備的東西。就我本人而言，我在物質方面我其實關注的少一些，而且我的興趣也弱一些，但是我可以通過我的這種意識來解決和強化這方面的力量，我可以在建立編輯隊伍的時候，解決這個問題，事實上我也做到了。
說到第二點就是比如說雜志的文字方面，或者它的精神價值究竟有多大，這個東西我一直是以我的理想和目標來要求這本雜志，這本雜志當然現在做的遠遠不如我希望的那樣，不管是從它對社會的關注，對我們自身生活的關照還是它的表現形式，它的文字質量和圖片質量，我覺得只實現了我目標的60%，如果能實現80%是比較理想的狀態，可能現在只有50%或者是60%。做不到的原因，一是有我自己的局限性，再者一本雜志也有它自身的成長規律。這些東西，對于一本雜志來說是最難的。你說你要強化它的物質部分，你多加點兒決策可能就讓它的物質有很大的改觀，但是真正它的價值體系和它的精神素質，比如說它的文字，你要達到一個好標準，它的道路要艱難和漫長的多。


做主編

周周：我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說其實這本雜志對你來說肯定很重要，因為我對你的了解，你很多時間和精力都在這本雜志上，你跟很多主編相比起來，你讓這本雜志上在表面上沒有多少你自己的痕跡，除了這個卷首語外，你可能不會再去主動在這個雜志上露臉，這是你個人的選擇，還是你不喜歡這樣，還是有其他的想法？
王鋒：任何一件事情，你對它的判斷好和不好，過還是不過，最后都是個分寸問題。既然是我做這個主編，肯定有我的印跡在里面，不管它整體的形態還是它的運營風格，還是它的市場形象，都有我的個人影子在里面。但是我一開始就說了，我不是要做一個雜志版的我，而是要做一個比我更大的東西，這樣的話，我就不能把自己放的太多，因為我希望有更多的東西能夠融合進來，如果自己太多了，太強化自己了，就會削弱這本雜志本身的豐富性和客觀性，會削弱它的影響力。

周周：其實我問這個問題，也是針對蘇芒（《時尚芭莎》主編）的。有一個問題擺在眼前，比如說我們提到《時尚先生》沒有立刻想到王鋒，而我們提到《芭莎》肯定會想到蘇芒，她可能站在《芭莎》的前面，她是一個符號式的人物，她在時尚界的影響力，她的權利，她的話語權，都是頂級的。你沒有這種野心嗎？或者你要離開《先生》，你不會想讓后來的人說，王鋒走了，《時尚先生》不一樣了，或者是不管它是好壞，就是一個王鋒的時代就過去了，你沒有這種野心嗎？
王鋒：這個問題說小了是一本雜志，說大了是你的整個生活態度的價值觀，對我來說，這本雜志對我來說是很重要，因為我靠這個雜志生活，我靠它掙錢，我靠它奠定我事業的基礎。但是自己再重要，在社會意義上，它也不會比一個媒體本身更重要，你如果把這個媒體完全依附于你的喉舌，這個媒體一定是一個小媒體。對我來說我希望有一個更開闊的東西，我希望雜志呈現的東西是高于我自己的，是我的理想，是我的方向，不是我本人，所以在這個意義上，它一定比我本人更高、更開闊，一定是這樣的。但是另一方面我又知道，在我生活中，還有比一本雜志更重要的東西，這讓我并不急吼吼地在這本雜志中呈現一個完整的自己。事物的辯證性在那就在這里。

周周：也就是說，在你的想法里面，你不認為一本雜志的主編是一個公眾人物。
王鋒：可以是，我覺得沒問題，我覺得那個也是非常好的，只不過是主編是不一樣的，我有我的價值標準，我有我的生活目標，我沒有把這本雜志作為我的一個標識，我就不會把它的全部放在我那，也不會把我的全部放在它那。

周周：其實這幾年有很多男刊都開始做，事實上從你的表達里面，我覺得你其實沒把他們當做對手，我剛才就想問你這個問題，你覺得你有什么對手嗎？
王鋒：沒有，其實這幾年我唯一想到的就是《GQ》，《時尚先生》在男刊中的地位跟雜志的歷史有關系，確實它時間長，影響力大，剩者為王吧。再一個是雜志的形態不一樣，我剛做《時尚先生》的時候，發行掉得很厲害，很多人給我壓力。但是在我心里這種發行量的壓力從來沒有一秒鐘在我心里停留過，我就確定這是完全不可比的兩個東西。在當時發行量并不是先生首先要考慮的，如果只追發行，會把這本雜志引向歧途。所以我當時確定的是，《時尚先生》是這樣的雜志，它取勝就靠它的品牌，它的影響力，而不是它的發行。


看電影

周周：本來沒打算談到我們合作的電影《時尚先生》，還是忍不住，呵呵。其實可能現在我們回過頭來看電影這個事情，是不是可能跟我們當時很多地方不努力有關系，可能后來你不太關注這些評價，因為這件事情是我們做的，我們都知道這中間有太多的不確定性……
王鋒：做完這個電影我想我今后再不會輕易自以為是地去評價一部電影了。電影太復雜，是一個工程。很多評論可能更多的是在評價一個導演。但是到現在，就我們能想到的，我也想不到一個好像更有把握的，一個能拍好這個電影的導演。所以電影開機的時候，呂燕來了，她就覺得沒戲，她說我不想演。我說你就幫我一個忙，我知道你心目中的時尚電影的標準是什么，但是我跟你保證，三年內出不了這樣的東西。因為電影是一個系統，在目前這樣一個物質掃盲的社會，我們拍不出我們希望看到的那樣的時尚電影。

周周：這件事兒回過頭來看，你會有驕傲嗎？畢竟我們做了中國第一部的時尚電影？你會有嗎？有這種榮譽感嗎？還是說你真的根本就過去了，你就不在乎了。
王鋒：如果說有什么價值的話，不在電影本身的。而在于我們由一本雜志運作一部電影，這是一件吃螃蟹的事。我不覺得它是一部時尚電影，你要是說時尚電影，在時尚的意義上，它可能也就20、30分。

周周：我曾經一直想問你，事實上我認為，你不是特別的懂電影，但是你會不會覺得回過頭來看，你覺得我后悔的地方在于我對這個領域并不是很熟悉，但是我做了一個自己不熟悉的事情？
王鋒：我是做了一個我不熟悉的領域，但是我不覺得我不該去做，做做長長見識也好。所以說我不會覺得因為我不熟悉，就不要去碰它。

周周：也就是說，比如說下次再有這樣的機會，可能是更全新的一個領域，你也會義無反顧的去做這個事情，只要你有這個條件？
王鋒：這個對我來說不算什么。

周周：這個肯定就是人和人不一樣的地方，如果是我，我不會，我經常會檢討，所以我在做這件事情之前我會想很值，就是這個領域確實是我不熟悉的，我就會很排斥，你真的沒有這樣過？
王鋒：我是不熟悉，但是我不覺得我不該去碰，我剛才說了，目前最大的滿意就是去做了這件事情，就是我有那樣的想法，做了本身肯定是沒錯的，即便沒有做好。而且做了一次，走這么一趟以后，確實你就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自己

周周：事實上可能我那本書上也詮釋描述關于人的穿衣打扮，或者是關于物質這方面的東西，可能當天就聊了這方面確實特別少，因為我來之前，我還是比較了解你，覺得你不會太在意。
王鋒：不是不在意，是覺得聊不出什么東西來。

周周：不太在意這方面。比如說穿衣服或者是怎么樣，從你本身，你覺得作為一個時尚雜志的主編，你不覺得這方面有問題？
王鋒：我覺得我是有欠缺的。我自己也喜歡看別人穿得人摸狗樣些，我對我們編輯穿著是有要求的。但是你讓我那樣就覺得太累。就像今天，中午跟一個客戶吃飯，早上來我想很久，我今天到底做不做頭發，昨天晚上我也在想，洗完澡我應該弄一下，其實很簡單，就用點發膠把頭發弄一下，但是就這件事兒，我最后還是放棄了，沒有去做，就這樣。

周周：為什么呢？就是說這跟人的性格，人的成長經歷都有關系嗎？
王鋒：有關系。

周周：很大關系？
王鋒：其實我覺得我對物質條件那么不重視，我覺得可能有一個根本的原因，就是我的生活沒有象雜志里那么充裕過，我想如果我真的是一個生活從小到大都非常優裕的人，也許就不會這樣。

周周：我覺得事實上這不是理由。
王鋒：也可能的。對吃、穿、行我都無所謂，我自己迷戀的和接觸的東西是對空間的享受，因為我特別喜歡空間的舒適……

周周：這說明什么？
王鋒：只是說我不是一個無視和排斥物質的人。

周周：我明白。這可能也就是可能涉及到你自己的生活，你在生活上的滿足感是什么？就是除了事業以外，在你生活上的滿足感，就是你的動力？我們原來也聊過這個話題。
王鋒：這是個人秘密。我不愿意糊弄你，所以也不想用假話去搪塞。
周周：好！這樣挺好的！